随笔

待得冲淡,便不患得失,不与之争,独行的寂寞也变得可耐了。

然而终究我还是在人事之中,不可能到得人事之外的。这就显出悲剧的性质来。

道理到底有限啊,与物同悲的意境何其深远,使我不能自拔。

《西西弗神话》

我已经学会不去问“价值”、“意义”这种问题。

人们都是一下子就被孤零零地抛到这世界上来的。对我来说挣扎本身已是答案。若要我解释做什么事的动机、理由,我只能说是因为一种激情,一种无用的激情。

我是向往成为西西弗的,在认清一切之后,依然担起重负,的确应当是幸福的。

剥开层层缠绕的幻想、情愫与所谓的责任来看,剩下的近乎是一具空壳了。我选择用激情来填充它。所以愈是能使我灵魂煎熬的,愈能使我挣扎的,我便愈向往。

笔停下即是末路。

无论写深写浅,不论有无人读,至少我还在表达。

这是我肩上的巨石。

思绪

傍晚时分忽而飘起小雨。褪去了尘霾的街市,零星亮起的华灯,显得十分清丽。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。徒步于微风细雨之中,所见所闻所想的,皆是诗意;或来或往或立的,都是友人。

不由想起儿时迎风逐雨的夏季来。那时候小,看树觉得树大,望天只觉天高。赤脚赤膊奔跑的时候,仿如自己是一只鸟。而每当回忆童年的时候,总不免要泛起些许的忧伤。山雨来前,满楼劲风里纷风的叶子,便是那些回不去的时光。

人其实是靠记忆活着的。所有的认知,观念,以至于偏见,不都是靠着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记忆而发端的吗。而记忆却又是如此琢磨不透的物什,于是一切也都一同变得缥缈起来。我所记忆的那个童年,想必并不忠实于当年的琐碎,但此刻松松散散的思绪,却实实在在是忠实于我的,即便它们来自于虚无缥缈也好。我自始至终觉得,这世间最有诗意的,便是人的思绪。

火车上的一夜

江南

出发,知还有一夜行程,拿出书本想聊以唤起困意,其实读不进去。众客沉默,好像沉默了一辈子似的。倒也好,能够安静地听听行车之声,想象窗外北国的霾与萧瑟,都飞旋逝去了。

都说旅途困倦疲乏,所幸我熬夜成性,这点困乏算不得什么了。倒是逃出往日市声萦萦,有些许说不清的思绪。人在路上,且不管是去向何处,总是不同于徘徊在自己大大小小的方圆之中的吧。

车行一时,睡之神终于缓缓而来。邻座旅伴调暗灯光,我欲道谢,但思绪迟滞朦胧,话也随眼睛闭上了。世界离我远去,弃我到了人所不知,己亦难明的似梦非梦里。

夜半醒来,方知才渡黄河,过了济南。如今虽是自豪于速度与效率的时代,但这列车疾风带雨,星夜兼程,也难抵迢迢千里午夜无由觉来的百无聊赖。

晨时六点复醒。不知何时停过南京,已行将到我的终点了。窗外微白,薄雾,隐隐看见建筑的檐角,已显出江南的性格。

出得站来,范仲淹石像,齐泰平苏城楼,朝阳从城墙东边泛出金光,护城河波光粼粼。我的的确确,是到了江南了。